Mosaique

不知道全日本有多少個高中生，只知道能和浩一相遇，是一個奇蹟。奇蹟這個字很好用，因為不用思考。但用多了，就不再是奇蹟。

事發後第四天，鏡屋罕有的登門造訪。

「身體怎樣？」

「退燒了。」我邊放下紅茶邊說。

「唔。」她拿起來呷了一口：「好味。」

「謝謝。」

「這間屋很乾淨，你……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？」

我咪起眼睛想了想:「大概。」

「唔。」

「有什麼想說的?」

「青海君永遠都是投直球的。」

「……」

她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有點不妙。

「我猜，今天看到山田君的同學，不出五人。」

「什麼意思？你是指⋯⋯他會消失？」

她點點頭。

「怎麼辦？」我瞪大了眼睛。

「很遺憾……」

「不是的、不是的，我還看到他。」

「滿君，是你的意識強留山田君的靈魂在人間，他已經耗盡了所有能量，」她嚥了一口：「時間也差不多了。」

「不是的，他還和我在一起，我確實感覺到他！」他昨晚還緊抱着我，接了很多的吻呀！

「你能夠看到那些，應該知道現在的他，不是真實的，對嗎？」

「不不不!他真的存在⋯⋯」

「滿君……」

「我愛他、很愛很愛他呀！為什麼……」

「我知道……」

我低泣著哀求鏡屋：「有沒有別的方法？我要怎樣做才可以留住他？什麼我也會做的⋯⋯」

「滿君，很抱歉，奇蹟，要完結了……」

抬起頭呆望著鏡屋，她那赤紅的鼻子告訴我，真的沒辦法了。我再沒有回應，淚水已經淹蓋了視線，腦袋完全不能轉動，鏡屋只有緊緊地抱著全身抖顫的我。

這夜，我和浩一相擁在一起，他的眼淚滁滁而下。第一次看到他哭，聽到啜泣的聲音，我的心已撒裂成碎片。

「小滿，對不起，成了這樣子。」

「不⋯⋯」

「對不起，很對不起。」

「⋯⋯」

「我這麼愛你，為什麼會這樣？」

我搖搖頭，此刻只能做的，就是送上無盡的吻。

「小滿，我很愛很愛你。」

「我也是……」

「小滿…」

他的聲音充滿痛苦，我輕摸他冰冷的臉，努力地不讓眼中的淚水滑下。

「浩一，我答應你，你永遠是我最愛最愛的人。」

「謝謝……」

「這一生都是……」

「謝謝……」

「我愛你，浩一，很愛你......很愛你......很愛你......」

「小滿……」

他用盡力氣在我身體留下無數的烙印，直到筋疲力盡。我要深深地記住這感覺，好讓它陪伴我一生。

第二天早上，他消失了，永遠地離我而去……。

浩一，我不再束縛你了，你自由了。記得要飛往無邊的天際，無扣無束地飛翔。

很感謝你和我一起玩這場加時賽，願意和我一起任性，帶给我奇蹟。沒有體諒你的感受，是我的不對。這個錯誤，我會用一輩子去反省。

正如父親所說，忘記傷痛的方法，就是不要勉強去忘記它。才發現，他一早已知道。

浩一，在這餘生，我只會掂掛著你。在晴天時，我會感受到你的温暖，在雨天時，我會想起你的溫柔浪漫。午飯時會想到和你一起吃便當，露營時會幻想與你一起用啤酒碰杯。無論在學校裏、在街上、在海邊、在醫院，只會不斷尋找你的身影。

我已經三十七歲了，仍然，

好想你，

好想你，

好想你⋯⋯